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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:不靠譜的道士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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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晨,秋高氣爽,日陽馥郁,然而當姜憐心頂著兩只核桃大的黑眼圈踏出屋子時,整個姜府都彌漫起一股強烈的怨氣。

莫說下人們這一日在她面前格外小心,連院子裏樹丫兒上的那些秋蟬也似覺到她生人勿近的氣場,一到她靠近,那蟬鳴聲就萎靡了下去。

姜憐心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,於是不甘坐以待斃的她決定去廟裏祈福,順便求一眾仙佛收了那妖孽。

這樣想著,她也就付諸行動,只叫下人備了乘軟轎,除了車夫外,丫鬟侍從也不曾帶,便慌忙往城內香火最旺的那間珈業寺裏去。

姜憐心燒過香,拜過佛,又求了簽與寺裏的師父去解,怎料那須發花白的老和尚又是“孽”又是“緣”的說了許久,硬是將她繞到雲裏霧裏,最後卻捋著胡須嘆一句:“一切都是天意。”將她打發了。

姜憐心甚是無奈,只得當今日是求個心安,便出了寺廟來。

那寺廟香客盈門,連帶著也拉動了門前那條街的生意。

原本就不甚寬大的街道,硬生生擠滿了各式商戶,排列得卻也亂中有序。

街兩旁最靠裏的是有門面的商鋪,都是門楣上掛了牌匾的正經商家,在衙門裏也有記載,其中不乏一些老字號,賣的則主要是佛香神龕或是玉石檀香一類的東西,卻也應景,只是價格甚高,店主也少主動招攬客人,但生意多還不錯。

再往街面來一層則是推著車臨時搭建的攤販,只做些小本買賣,或是擺了琳瑯滿目的結緣配飾,或是搭著爐子煮一碗清茶,攤主們照顧聲意的同時,還要時不時吆喝幾聲,以便吸引那些廟裏出來的香客過來歇歇腳,再揀選揀選。

有了這兩層商家,在加上來往的行人,這條街上已是人頭攢動、摩肩接踵,然而那些視財如命的生意人怎會輕易放棄這塊風水寶地,就連那最靠近街面中央的方寸之地也見縫插針的安置了許多散戶。

這些散戶中不乏游歷之輩,或就著祖上傳的手藝扮個赤腳大夫,或一身道袍、袈裟,憑著兩瓣嘴皮與人算個姻緣、測個名字,多半只是一人一凳,再多也就是豎個幡旗,上書“替天行道”四個大字,招攬客人的手段也兇悍些,只拉了你道家宅不興或是近日有禍,若不聽他一言,後果不堪設想。

姜憐心便是被這樣一個道人給喚住。

她本就心緒不佳,正想尋個地方出氣,聽到有人說她“應堂發黑,怕是招惹上不幹凈的東西。”時她便頓住了腳步。

當她怒沖沖的轉過身來往那道士近前俯身時,那道士顯然以為又成功勾來的一個顧客,正挽著袖子準備與她言說一番,可才開口,就已被她雙眸裏熊熊燒起的火焰嚇得把話咽了回去。

“要誆人,也得想個新鮮的說辭,每次都是‘印堂發黑’,鬼都不會上你的當!”姜憐心呲著牙,惡狠狠的扔下這句,便欲揚長而去。

“姑娘且留步,若是我說得不對姑娘再走也不遲啊!”那道士的聲音倒甚是悅耳,當騙子卻也可惜。

姜憐心雖這般想著,自然不肯回頭,卻又聽那個聲音自身後傳來:“姑娘新得了權勢,本是蒸蒸日上之態,可嘆近來卻衰運連連,姑娘定在為此事頭痛。”

那道士還在滔滔不絕,甚至擡起青灰的袖袍,朝著她張開五指,儼然是費勁心力的挽留之態。

已走出五步開外的姜憐心卻終於定住了腳步,又踟躕了片刻,才回過身來,快步行至道士面前道:“你且說說,必要說得有理,我才聽下去。”

那道士如釋重負的沖他一笑,又自身後踢了個矮凳出來,繼而拂了拂衣袖,做個請的姿勢。

姜憐心冷哼了一聲,而後提了衣擺坐下,細將道士端詳來,才發現他實則是個眉清目秀的少年,清俊的眉眼襯托在一身齊整的青灰道袍下,不像戲本子裏說的顛顛道人,倒更像是個滿嘴之乎者也的俏書生。

那道士清了清嗓子,繼而從旁邊的布袋子裏掏出個羅盤,以手托了遞到姜憐心面前。

他指著羅盤對姜憐心道:“你看這是什麽?”

看著那已有些老舊的羅盤搖搖晃晃的轉了半圈,姜憐心不解的搖了搖頭。

那道士便看了她一眼,而後解釋開來:“這就是氣,所謂氣者,其無狀之物也,雖不見其形,卻又無處不在,這世上大到每一個地方,小到我們每個人的周圍都會凝結著一股氣,也正是這股氣決定了我們的運勢、榮華,甚至性命。”

道士將這一番開場白說得甚是慷慨激昂,儼然沒有註意到一旁滿臉困惑的姜憐心,直到被她一盆冷水澆熄。

“你說這些,與我何幹?”她木著一張臉,眼中儼然已有不耐情緒。

“當然有關。”道士將羅盤扔到一邊,湊到姜憐心近前繼續說來:“你近日運勢不佳,家中也有親人病逝,這些都與氣有關,正是因為沾染了不好的氣,才會進入到一種負面的輪回,不斷往覆循環,愈演愈烈,直到不可收拾。”

姜憐心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,對他不問竟知家中有親人病逝而頗感驚訝,同時也開始對他略有信服。

道士見她聽得入迷,愈發露出一臉自信的表情,可說到所謂氣改變原因時他卻皺起了眉:“姑娘惹上的東西很是厲害,才致使整個家宅都不得安寧,甚至還會影響子孫後代。”

姜憐心拼命點頭,對這位道士已徹底信服。

她覺得道士所描述的活脫脫就是那白衣妖孽的真實寫照,幾乎是慌不擇路的扯著道士的袖角道:“那我該怎麽辦?師父可一定要幫我除了那邪物!”

“除了那邪物倒也可以……只是……”道士忽而面露難色,欲言又止的嘟囔:“只是這銀子……”

一聽那妖孽有計可除,姜憐心自然滿心歡喜,忙自袖籠裏掏出銀票塞進道士懷裏:“銀子都好說,我身上只帶了五百兩銀票,你收著,等除了那邪物,你要多少,我再補給你。”

“好說好說。”道士一雙澄亮的眼睛,自一沾上銀票就不曾移開過,立馬打著包票滿口應了。

將那摞銀票反覆數了五、六遍後,道士終於掏出一沓符紙遞給姜憐心,再把驅邪之法細細交待與她。

回到姜府後,姜憐心馬不停蹄的就開始張羅。

按照道士所說,邪祟之物之所以會流連於人間,定是因為有冤情或是心願未了,又因機緣巧合纏上了姜家人,才至於此。

故而欲將其驅除,第一步就是化解怨氣。

化解怨氣之法甚是簡單,只需攜稍許冥紙,趁著傍晚日落之機,到家宅附近的十字街口燒掉即可。

之後再回到府宅中,以羅盤測出陰氣最重的那間屋子,並在屋內外都貼滿符紙,如此先困其形,再每日誦以地藏經,助其超度。

如此既可為己祛除邪祟,又可渡化那邪物,也算功德一件,正可謂一舉兩得。

若論姜府內陰氣最重的屋子,即使不用羅盤測,姜憐心也十分肯定,正是那間藏了畫卷的書房,而她第一次見到白衣妖孽也是在那間屋子裏,必然不會有誤。

確定了這一點後,姜憐心便屏退了主屋院落裏的所有仆婢,趁著夜色還不濃重,躡手躡腳的摸到了書房門口,又掙紮了許久才終於鼓起勇氣進去。

好在屋子裏沒有任何動靜,那白衣妖孽亦不見蹤影,她於是壯著膽子往屋裏行去,雙腿打顫之際,直後悔沒帶兩個健壯的家丁一同進來。

短短的幾步路,似乎跋涉了千萬年才終於走到盡頭,她好不容易來到書櫃面前,掙紮片刻後終於一咬牙把那幅畫拿了下來。

展開卷軸時,畫中美人猶在,翩然如仙的倚在一樹白梅下。

有誰能想到這樣仙姿裊然的畫中人竟會是個妖孽。

姜憐心心下默嘆,索性一不做二不休,將那剩下的最後一張符紙貼在了畫中的雪白衣袍上。

做完這一切,姜憐心總算松了一口氣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撤出屋子,將門關好。

擡頭間,只見天際的月色已然現形,她便道時辰已差不多,正準備埋了頭趕回主屋裏將那地藏經念誦七七四十九遍,豈料身後響起一個幽然之聲,直嚇得她頓住腳步,半寸也挪不動了。

“契約之事,你可想好了?”那冷冷清清的語調正是近日來常縈繞在她耳邊的,如何也不會辯錯。

姜憐心自知逃脫不過,只得不情願的轉過身來,同時扯出一臉比哭還難看的諂笑:“沒……還沒……”

說話間,她註意到那白衣妖孽正立在書房門口,長至腳踝的墨發在月光下泛起幽然的色澤,一身雪色長袍似有無風自舞之勢,真真妖異至極。

更可怕的是他身後的那間屋子不僅門窗依然緊閉,連裏外貼滿的符紙也沒有絲毫變化,甚至連方才她親手貼在畫上的那張也還黏在他身上。

顯然那些符紙沒有對他形成半點兒威脅。

姜憐心滿心緊張,生怕自己的行徑被他發覺,一雙眼睛死死盯住他衣擺上的那張符紙,直到一陣風吹過,將其摘了去才終於舒了一口氣。

這時,她又觸上白衣妖孽那雙正結滿冰霜的墨瞳,頓時回過神來,忙強裝鎮定的解釋道:“這件事關乎姜家世代子孫,自然要謹慎些。”

她話音落下,白衣妖孽眸中的寒意更甚,卻終於沒有再與她說話,竟生生於她面前幻化作一團墨色的霧氣,轉瞬已消散不見。

待緩過神來,姜憐心拼了命的往寢屋裏逃去,反覆鎖緊了門窗,而後蜷縮到床榻上,以錦被將自己從頭到腳裹了個密不透風,只餘一雙眼睛驚慌的睜了一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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